第9章 委托（1）
翌日，依旧是凌晨两点钟便出发。
昨儿刚下过雨，路面泥泞不已，比往常多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黑市。
两天没来，周四海明显感觉到黑市里摆摊的人多了不少。
前些天摊子与摊子之间还能留出一条小道供人进出，今儿一个摊子连着一个摊子，几乎没有任何空余，周四海好艰难才寻得了一处空地，便连这处空地都是附近几个摊子给凑出来的。
摆摊的人多了，东西难免会有重复。光是寻找空地这么一小段路，周四海就看到不下四个摆卖竹笋的摊位。
价格也有所回落，带皮的笋儿两毛五一斤，去皮的四毛一斤。
“咋个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卖竹笋的，生意不好做咯！”
嘀咕归嘀咕，周四海手脚利落地将摊子摆开并开始叫卖了起来。
本还担心多了这么多竞争对手，今儿带来的笋不一定能卖完。但没想到不止摆摊的人多了，来逛黑市的人也多了，六十五斤笋儿一个小时不到就卖光了。
收起空荡荡的背篓，周四海顺着人流在黑市里逛了一圈，遗憾的是，上回卖布料的那个摊子并不在，想再买点布料给孩子做身新衣裳的想法落空了。
看到肉摊开张，周四海照例割了一斤肉，买了酒曲，本还想买糖，但糖是管控物资，紧俏得很，供销社里都不够卖，更别说是黑市了。
临了瞅见个卖江米条的窝在角落里，没忍住又掏钱买了半斤。
接过用纸包好的江米条，周四海转身与供销社工作的黄同志撞了个正着。
“今儿又来摆摊了啊，这回卖的是什么山货？”黄同志乐呵道。
“还是笋子，这时节山里什么都不多，就是笋儿多，趁着大伙还没吃腻歪，能卖一些是一些。”周四海笑道。
“确实，我瞅着这些天卖笋的人越来越多，这生意可不好做啊。”
“是呀，不过今儿还行，卖的人多，买的人也多。”
“......”
两人本就没多大交情，相互寒暄两句后，周四海便告别离开，黄同志看着周四海忍不住嘀咕，“还真是勤快人啊，临山屯离凤城那么远，一走就是半天路，还见天儿上山挖笋，背着几十斤笋，走上几十里路进城卖......”
说着，黄同志突然愣住，直勾勾地盯着周四海那快要淹没于人群中的背影，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，“临山屯不就是背靠着野猪岭么，这事儿找他帮忙正合适！”
脚刚迈开，黄同志又有些犹豫了。
麦乳精那可是矜贵玩意，自己也是花了大力气才弄来了三罐，若是遇人不淑......
迈出的脚收了回来，黄同志又想到这些天儿托了好些人帮忙将麦乳精送进野猪岭里去，可不是嫌远，就是嫌山路难走，再不就是嫌麻烦，全都给拒绝了......
“行不行的试了再说！就先拿一罐......不，分五天的量出来托他带了去，要是靠谱的话，大不了赔些好话，多给点报酬，再麻烦他将剩下的也给送去！”
快步追上周四海，黄同志将来意道出，周四海心里不太乐意。
黄同志亲戚所在的那个村他以前去过一次，在野猪岭半山腰，只有一条小路能通往，这条小路还只有一半，走到后半段就得自己开路。
去一趟得费老鼻子牛劲，除了那些卖货的货郎担，没人乐意往哪去。
虽无意应下，但抵不住黄同志的苦苦哀求，想到他那亲戚家娃儿等着这麦乳精救命的，周四海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辛苦半天跑一趟便能让供销社的黄同志欠自己一个人情，也算是件好事。帮了这一遭，以后若是自己有啥需要的，开口的时候也不会那么为难。
这年头麦乳精可矜贵得很，周四海也不敢放背篓里，怕被那三只手给顺走，一罐麦乳精四五十块，自己怀里这一小罐就值个十多块的，山里城里忙活两天都不一定能赚到这钱。
“山里那些人家这么有钱的么，一罐麦乳精也就够吃个十天半月的，光吃这个，得花多少钱啊！”
重活一世，周四海对于这年头的物价钱粮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，满工出师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六块，还不够买一罐麦乳精的。
山里人家居然能长期大量地给自家孩子吃麦乳精，要么是祖上阔过，要么是有着特殊的赚钱门道。
不管是哪种可能，这都跟周四海关系不大，这念头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。
回到家中，秀兰看到周四海不止又买了肉回来，还给孩子们买了江米条当零嘴，她顿时心疼得不得了，忍不住嘀咕了周四海几句，给孩子们一人一小根江米条，剩下的全都锁进了柜子里。
“快过年了，剩下的江米条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啊！”
“别啊，现在家里见天儿有进账的，也不差这么点钱，孩子们喜欢就每天让他们吃点呗！”
周四海看着三个舍不得吃，手里握老半天，握得那糖霜都化了，才伸舌头舔一口的孩子们，忍不住劝起秀兰来。
“是见天儿有进账没错，可家里要花钱的地儿也多啊！明年卫东就得去上学了，一学期学费五块，书本费十块，学杂费二三十块......家里房子都漏风好几年了，今年这口子越发大了起来，总得找人来修一修吧......”
秀兰噼里啪啦一顿说，直说得周四海哑口无言。
上辈子的他，压根没想过挑山货进城卖钱，家里的收入全指着秋收后卖粮的那点进账。
可那点钱，别说供卫东上学了，就连房子也只是用茅草随便糊弄了一番。
北风一刮，雪一下，三个娃儿轮着生病，一冬过去，倒欠了十多块，从开春还到明年夏末才终于还完。
而且，黑市里卖笋的摊儿两天就多了五六个，价格也往下降了许多，不用想都知道后面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同时价格还会越来越低......
“晓得了，媳妇你说了算......”周四海忙转移话题道：“我在城里认识了个供销社工作的同志，他托我给他那住在野猪岭山腰的亲戚送点儿东西。
明儿我早点儿进山，先给他那亲戚送东西，送完再去挖笋儿，说不定得下午才能回来，你给我做几个窝窝头揣着吧。”
“可以啊，周四海，这才进了两趟城就跟供销社同志搭上关系了！成，窝窝头就算了，我剁点肉燥子，跟前儿带回来的富强粉一块摊几个饼儿给你，好吃又管饱。”
“也行，笋也可以放点儿。”
“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