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客不登门
陈腴也懒得和他们掰扯什么，反正命都是自己的。
“我就不去了，不如你们俩结个伴吧。”
姬月脱口而出，“不，你得去！”
陈腴一挑眉，看着露筋娘子像，问道：“姬月姑娘这是何意？”
黑蛇开门见山道：“太公菩萨说他授下的存思三气法别道奇行，内含一门太阴炼形之法，就在识海之中，我们去不过图个侥幸，而小腴哥你，是真十之八九能凝取月华之中的帝流浆。”
陈腴可不是她们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。
斩钉截铁摇头，“那我就更不能去了，别说是什么消息人无我有，我是不信的，万一就有一群精怪不约而同想去碰碰运气呢？就我真有所获，岂不是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？”
姬月和黑蛇都是一时无言以对。
没想到陈腴的思路竟然如此清奇。
陈腴看向喻太公像，无奈道：“老喻你到底怎么想的？老陈家就我一个贫夭孤的小辈了，但凡我有些闪失，以后谁照拂你？”
短暂的沉默之后，黑蛇咬牙，“算了，不管你了，有心没胆！”
她转头看向姬月，说道：“走吧，咱们搭个伙。”
姬月没有答应，她对这黑蛇的信任自是不如陈腴的。
她灵光一闪，忽然想到什么，说道：“这帝流浆对喻公会有裨益吗？”
黑蛇含灵，恍然大悟，当即唱双簧道：“那肯定啊！”
陈腴拧眉，这是另辟蹊径，要拿捏他软肋啊？
陈家只剩他一丝血脉之后，他便与这老喻相依为命，其中感情，早就无法言说。
要说陈腴为了帝流浆铤而走险，也就只能是因为老喻需要了。
陈腴长舒了口气，看着太公菩萨像，轻声道：“老喻，你要帝流浆不要？”
姬月开口道：“喻公说他要的。”
黑蛇也道：“这帝流浆亦助小腴哥存思太阴月华。而后弄假成真，孕养元神，反哺躯壳。有收肉育血，生液成津之效，对神祇金身也有大用。”
陈腴看了眼太公菩萨像上密密匝匝的裂痕，一咬牙，对一鬼一蛇的话置若罔闻。
只是盯着太公菩萨像，又问一遍，“她们这两个舌人已经利令智昏了，我信不过，老喻，我只问你，你但凡‘吱’一声，说那东西对你有用，我就去！”
低眉顺眼的太公菩萨像不言不语。
陈腴屏息凝神，就这么静静等着。
良久。
一道苍老孱弱的声息传出。
“吱……有用……”
陈腴瞬间破功失笑，佯骂道：“也就你这个为老不尊老家伙能做出这种事来。”
他甩了甩头，当即便定了心，再无二话。
对着姬月和胖婶说道：“走吧，事不宜迟。”
一鬼一蛇当然喜不自胜。
陈腴却是又泼冷水道：“丑话说在前头，咱们最好祈祷这一行顺遂，平安无事。真遇到什么危急关头，胖婶你先顶上，然后是姬月姑娘，你们一个是妖精，一个有恃持，而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山里郎，一定拔腿就跑。”
黑蛇可惜没手，就差拍着胸脯保证，“省得的，小腴哥你放心吧，胖婶我也是道行不浅的大妖怪，靠得住。”
她真是高兴坏了，都自称胖婶了。
陈腴不置可否，讥讽道：“道行不浅能被老喻拿捏？”
黑蛇也不气恼，只觉时不我待，先一步溜出庙门开路。
陈腴摇了摇头，最后再看了一眼太公菩萨像，便和姬月抬脚跟上。
镜子窟离喻公庙相去十三里。
陈腴走惯了山路，脚程不差，半个时辰足矣。
姬月却是操纵一具并不精雕细琢的木像，踩着崎岖小路，有些力不从心。
陈腴看向前头雄赳赳，气昂昂的黑蛇。
问道：“胖婶，有点眼力见儿不？就不能再变大点儿，当个载具？”
黑蛇有些无奈叫苦道：“小腴哥，我道行被喻太公削去太多了，两对毒牙，一颗毒囊都没了，这会儿满打满算才一天，哪有这么快恢复啊。”
陈腴闻言，心凉半截，这胖婶多半算是指望不上了。
他看向姬月，无奈道：“姬月姑娘，你这身子走山路不方便，要我扶你吗？”
姬月有些逞强道：“不用。”
陈腴看了眼她的木腿，无奈道：“你现在的木头身子，脚上连个足弓都没有，等你走到镜子窟，天都大亮了。”
姬月有些迟疑，陈腴却是不想墨迹，此行能够早去早归，全须全尾，就是谢天谢地。
一把扯过姬月的手，露筋娘子像一个趔趄，就要跌倒。
陈腴做势双腿微曲，直接背起了她。
姬月哪里受过这种“肌肤之亲”，一时羞愤，开始挣扎。
陈腴却是箍紧了她的双腿，轻描淡写道：“我家世代供奉老喻，露筋娘子是他媳妇儿，就跟我姨姥一样，姬月姑娘有什么好介意的？”
姬月闻言一愣，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
南方潮湿，多虫鼠，露筋娘子的身子是樟木雕刻的，很是轻巧。
陈腴背着并不吃力，只是忽然想到，自己饮完灵禄，又经一轮的日沐月浴，好似已经完全没有了肺痨咯血之症了。
思来想去，还是自己儿时太过顽贼，不断犯禁，才致使那‘狱卒’不厌其烦，给自己一副痨病身子做禁锢，希望自己能消停些。
不过自己眼下就要去镜子窟了。
也不知道那狱卒老者会不会在，此行算不算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？
不过去路就会经过潘典史的宅子，按照李府厨子的说法，现在是吕先生僦居。
自己该不该和他打声招呼呢？
陈腴暗骂自己迂腐，这时候，还有什么该不该的？
冒昧就冒昧了呗，那位可是自己的免死金牌啊！
不然以他的性子，才不会蹚这趟浑水。
黑蛇前头游弋，一人背着一鬼，脚程不慢。
黑黝黝的山村日落而息，几乎没有谁家点灯的。
陈腴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双眼内含一日一月，凝眸竟然可以洞冥。
步行不久，他就看到那潘宅，似有烛火，一灯如豆。
陈腴便是放下身上的露筋娘子，说道：“等我一会儿，我看到一位先生，去打声招呼。”
黑蛇有些不情愿，“小腴哥，这时候还打什么招呼啊，再耽搁下去，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。”
“你是蛇还是蛆？吃什么屎？”
陈腴白了她一眼，兀自走向潘宅。
宅院之中，吕嬴将手中湖颖一搁，结束一整日的伏案。
在此之前，他已经完成了对黄冈岭二十年间建置、人物、风俗、艺文、沿革等记载收录，现在只余几幅并不重要却必要的工笔插图没有绘制。
至于户口、贡赋、灾害、地理等还未统计完全，他是孤身一人不假，但县衙主簿手下还有几个吏员、书手，分工明确。
躬身半天的吕嬴抻了抻身子，看了眼天色，是该休息了。
随手挑了灯芯，房间顿时变得昏暗下来。
却是忽然愣了愣，似有所感。
然后失笑摇头。
恰巧潘宅之外，陈腴刚伸手握住门环，眼见门缝之中的烛火瞬间熄灭。
陈腴将要叩门的手僵住，不免心生疑窦起，暗自思忖。
吕先生不会是不待见他吧？
所以才挑了灯芯。
也罢，那就不是冒昧不冒昧的事情了，还是不要让他恶感为妙。
反正自己的行迹，估摸他神通广大，应该也是知道了。
陈腴收回了手，保全对着大门行了一礼，转身离去。
屋内的吕嬴却是摇头。
感叹道：“一场误会，客不登门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