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19章 李纨·到头谁似一盆兰(2)稻香老农
李纨判词的前两句是:
桃李春风结子完,到头谁似一盆兰。
钱谦益桃李满天下,所有学生中,若论与钱谦益感情最深厚、政治成就最高,非永历朝苦苦支撑朝局的内阁首辅瞿式耜莫属,瞿式耜便是钱谦益门生中绽放的那株兰花。
瞿式耜比钱谦益小八岁,他们是常熟同乡,也是世交,二人的关系亦师亦友,后来还成为姻亲。
瞿式耜与钱谦益在政治上总是同进同退、甘苦与共。崇祯十年(1637),二人同在礼部供职,钱谦益遭排挤陷害,瞿式耜与钱谦益一同下狱,二人在狱中同处一室,读书不辍、吟诗不废。
师徒二人获释还乡后,在常熟闲居六年,度过了一段远离朝堂、诗酒唱和、寄情山水的时光。闲居期间,瞿式耜收集整理钱谦益的诗作,出资刊刻为一百余卷的《初学集》,成为常熟虞山诗派的奠基之作,虞山诗派后来是清初诗坛影响极大的流派,与云间派、娄东派鼎足而三。
李纨的判曲《晚韶华》“镜里恩情,更那堪梦里功名!那美韶华去之何迅!再休提绣帐鸳衾”,表面是写李纨和贾珠的夫妻恩爱,实际是隐写师徒共同归隐的惬意时光。
李纨住在大观园的“稻香村”,自号“稻香老农”,两个喻象都与瞿式耜有关。“耜”字本就是一种农具,瞿式耜字起田,号稼轩、耘野,都有归农耕耘之意。李纨的花签上写的诗句是:“竹篱茅舍自甘心”,这句诗正是瞿式耜在崇祯朝被罢官后,在乡间颇治园林、以诗酒自遣的写照。
弘光政权成立时,师徒二人复出,钱谦益任礼部尚书,瞿式耜赴广西任巡抚,此时钱谦益已经六十三岁,瞿式耜五十五岁。
一年后弘光朝覆灭,钱谦益带头献城降清,瞿式耜则成为南明抗清的中流砥柱,二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。
瞿式耜任广西巡抚期间,桂王一家正在广西避难,得到了瞿式耜悉心照顾。弘光、隆武两个政权相继覆灭后,桂王朱由榔与崇祯皇帝血缘最近,是帝位不二人选,时任两广总督的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的瞿式耜,拥立朱由榔为帝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
1646年十月十日,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监国,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、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。然而朱由榔是一个比“刘阿斗”还难扶的“逃跑皇帝”,瞿式耜辅佐朱由榔的历史,就是一部朱由榔的逃亡史。
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监国第七天,便接到江西赣州被清军攻破的消息。赣州是广东的门户,朱由榔嗅到危险,不听众臣苦劝马上逃回广西梧州。半个月后,朱由榔听闻隆武帝的弟弟在广州称帝,建立了绍武政权,又看广东没什么危险,便急急回到肇庆,于十一月十八日称帝,改元永历。
接下来永历和绍武两个政权爆发内战,清军乘机攻入广州。在肇庆的朱由榔嗅到危险,马上又逃回广西梧州,觉得梧州不安全,又逃到桂林。
朱由榔一路逃窜,两广的文武官员也就无心坚守,见清军便望风而逃,清军兵不血刃拿下了肇庆、梧州两个重镇。首席大学士丁魁楚眼看大势已去,便带着家眷和大批金银财宝投降清军。清军将领李成栋纳降后又将其斩杀,瓜分其眷属、家产,光白银就八十万两,珍珠金宝更过之十倍。
1647年二月,清军占领广西梧州后,永历帝朱由榔再次逃离往湖南。自从称监国开始,不到四个月时间这已经是第四次奔逃。跟随朱由榔一路狂奔的瞿式耜忍无可忍,奏言:“今移跸者再四,每移一次,则人心涣散一次,人心涣散而事尚可为乎?”
瞿式耜决定不再奔窜,以内阁大学士、吏兵二部尚书的身份坐镇桂林,誓死与桂林共存亡。此后一直镇守桂林,其间两次组织军队击溃清军进攻,直到在桂林殉国。
这四年间,相对稳定的桂林就成为永历政权实际上的行政中心,瞿式耜成为实际主持永历政局的大员。
朱由榔这几年间,一直带着小朝廷四处逃窜,先后移跸全州、武冈、柳州、南宁、肇庆、梧州等地,每次奔逃都让满朝文武人心大乱,留下一地鸡毛。
1648年,已经奄奄一息、只剩广西一隅的永历政权,随着清军的江西提督金声桓、两广总督李成栋先后反清归明,意外的迎来一个短暂“中兴”。但好景不长,一度恢复的湖南、江西、广东三地,经历过几场惨烈战争后相继沦陷。
1650年十一月,清军逼近桂林,永历朝廷已经人心崩溃,广西守军无不望风而逃。瞿式耜无兵可用,决定束手待毙,与桂林共亡。他的学生张同敞(他是名臣张居正的孙子)听说老师只身留在城内,便泅水进城与瞿式耜相伴。清军入城后将二人软禁,二人吟诗言志,所作《浩气吟》流芳至今。清军劝降不成,于闰十一月十七日将二人处斩,桂林今有双忠祠、双忠亭纪念二人。
从朱由榔称帝到瞿式耜殉国,经过四年血雨腥风,永历政权终于丢掉了它掌控的全部领土,朱由榔再无立锥之处,不得不投靠盘踞西南的孙可望,南明历史进入了另一个时代,这是后话。
瞿式耜在永历朝位极人臣,获封文渊阁大学士、中极殿大学士、武英殿大学士、太子太傅、粤国公......,李纨图谶中凤冠霞珮的女子,以及判曲《晚韶华》所述:“气昂昂头戴簪缨;光灿灿胸悬金印;威赫赫爵禄高登;昏惨惨黄泉路近”,正是对瞿式耜的描写。
李纨的花签是一枝老梅,梅花有傲骨,能御霜雪。《红楼梦》中“雪”是满清的喻象,言清军起于北方冰雪之地,傲雪的梅花便是抗击清军的象征。年近六旬的瞿式耜,以一身傲骨苦苦支撑抗清危局,“一枝老梅”,及花签上所写“霜晓寒姿”,正是其晚年真实写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