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三节 “西风”吹开的“中土”之花
一
南帆和陶东风对于乔纳森·卡勒、伊格尔顿等人的新潮学术思想十分欣赏,几乎对他们的观点照单全收,这主要表现在南帆和陶东风近年来所主编和撰写的文学理论教材中。
2002年,即乔纳森·卡勒《当代学术入门:文学理论》中文版出版四年、伊格尔顿《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》[24]中文版出版五年之后,南帆主编了一本“高等院校文科实验教材”《文学理论(新读本)》,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印行——这是这股“西风”吹到中国所开的第一朵花。虽然该书总体上显得匆忙和粗糙些,但有“新”思想、“新”体制[25],看得出他和他的合作者们试图革新的努力。这种努力,从全书总体面目可以感觉到;而最能表现其思想之新者,是南帆亲笔撰写的全书导言“文学理论:开放的研究”。这篇思维开阔、语言隽秀的万字“导言”,是全书的灵魂。“导言”开头几句话就表现出革新的雄心和气势:“既有的文学理论正在遭受全方位的挑战——也许已经到了重新考察种种文学理论基本问题的时候了。”[26]接着,作者眼观古今中外,耳听六路八方,纵横捭阖、引经据典,“考察”和论说中国百年“种种文学理论基本问题”。他以怎样的视角“考察”?细读“导言”全文即可知道,他是从乔纳森·卡勒和伊格尔顿等人那里借鉴、吸收和化用反本质主义理论视角来“考察”中国问题。“导言”的引文很多,表面看,南帆是公允地陈述,细体味,对其中许多人的话持批判或中立的态度,但引用乔纳森·卡勒和伊格尔顿的话则是赞同的。南帆要表达的主旨就是:批判那种认为“文学是独立的,纯粹的,拒绝社会历史插手;文学理论的目的就是揭示文学的极终公式,破译‘文学之为文学’的秘密配方”观点,而倡导乔纳森·卡勒和伊格尔顿等人否认文学具有某种固定本质的观点。他特别强调地引述了伊格尔顿下面这句话:“‘什么是文学’仅仅是一个历史性的问题,人们无法也没有必要为文学设计一个无懈可击的形而上学定义。”[27]前面我们说到的乔纳森·卡勒《文学理论》中关于文学不可定义及其他反本质主义的话,南帆也几乎全都以赞同的态度引入“导言”。全书其他章节也都努力贯彻“导言”这一思想。这是我所看到的第一部表现着反本质主义色彩的高校文学理论教材。6年以后,即2008年,南帆又与两位青年博士刘小新、练暑生合作撰写了一本《文学理论》,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,思想更圆熟了,但理论趋向没有变。
二
陶东风主编的《文学理论基本问题》作为“21世纪文学系列教材”之一,2004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。此书与南帆主编的那本教材南呼北应,陶东风与南帆是反本质主义的思想盟友,他们都从乔纳森·卡勒和伊格尔顿那里汲取思想营养并积聚火力,共同向文学理论中的“本质主义”发起攻击。与南帆相比,陶东风的主张更加直截了当,用力更加猛烈,更加锋芒毕露。他在亲自执笔的“导论:文艺学的学科反思和重建”中,列举新时期以来最流行、均发行40万册以上的三本教科书:以群主编的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(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1版、1983年第3版);十四院校编写的《文学理论基础》(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第1版、1985年第2版);他的老师童庆炳主编的《文学理论教程》(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1版、1998年第2版),进行批判分析。他把三本书中“本质主义”的表现,作为活标本,放在解剖台上,用反本质主义的显微镜细细考察。如,指出以群“把历史上各种各样的文学观点统统归入‘唯心’与‘唯物’两种,实际上也就是‘真理’与‘谬误’两种”,这就“否定了文学理论与文学本质的多元性”,主张“只有一种是正确的、科学的,合乎文学‘本质’的”[28];陶东风发现,在上述三本书中,几乎都提出了“文学创作阶段说”等模式化、凝固化的论断,提出了“文学类型特征说”等教条化、机械化的论断,提出了“戏剧文学特点”须语言“个性化”、人物时间场景“高度集中”等俗之又俗的论断——它们对文学各种变动不居的性质做脱离历史的凝定性的判断,都是本质主义作怪。[29]陶东风在肯定了童庆炳主编《文学理论教程》的贡献之后,也毫不留情地批评他所谓把“审美”视为文艺的“内在性质”、把“意识形态”视为“外在性质”,这种定义性的表述,也是一种本质主义的表现。[30]
陶东风主编的这本书,在2005年和2006年又出了第2版和第3版,基本取向未变。
三
前面我曾说南帆和陶东风的教材并非成熟之作,所谓“不成熟”,主要表现为主编者反本质主义的“革新”思想明确而坚定,“革新”宏愿气势如虹,与他们之前的“旧”教材划出明显界线;但是,很可惜,主编者思想在全书各个章节贯彻并不十分有力,更不彻底,不时显出“旧”的影子,“老”思想、“老”套路的尾巴不断摇晃。这且不论,下面着重说说两位主编的功过是非——摘其要点述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