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清河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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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我只有你了

穆青生对着水镜,就着昏黄的烛光,慢慢地用经过酒水的布条轻轻拭去伤口边缘凝结的血痂,熟练地缠绕额角伤口。

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后,穆青生将手搭在腰带上。

慕云舒瞧穆青生隐于一片素帘中,素帘如薄雾轻笼,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支离破碎,教人看不分明。

“师父?”慕云舒走近,抬手将素帘掀至一半,她却突然定住,愣在当场。

只见烛火摇曳间——

少年蜷在角落,垂眸凝视旁边的水镜,背对着慕云舒,玄色劲装半褪至腰际。

沾血的布条悬在指尖,掌心刚触到后腰,指腹便陷进大片青紫色瘀痕里,泛着可怖的乌色。

少年闻声,半转过脸,看向声源处,目光撞进少女慌乱的瞳孔里。

少年喉结滚动着扯过衣裳,布料摩擦声里,药香与未散的血腥气在凝滞的空气里纠缠。

慕云舒僵在门槛处,素帘从指间滑落,映得她耳尖别样红。

她刚刚看见了——

少年愣怔着转身,烛火摇曳间,腰腹间六块腹肌轮廓分明,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
暗红血珠落在腹肌凹陷的沟壑中,在苍白的皮肤上晕开,与腰间缠着的墨色绷带相互映衬。

忽而,夜风穿堂而过,带起湿漉的风。

“师父,我什么也没看见!”

少女声音颤得像是惊弓之鸟,她颤颤道:“陈阿婆怀孕了,他爷不会接生,喊我去当娃娃了……”

木板撞击声与闷哼声接连响起,穆青生倏然起身,朝外跨了一步。

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穆青生便顿住了脚步。

*

檐角滴滴答答声响敲碎夜色,阿棠睫毛轻颤,悠悠转醒。

窗棂筛进的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流淌,她支起身子时,感觉脖颈处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触,抬手一摸,指腹下包着药材,裹了一圈纱布。

望向窗外的凉薄的月。

——子时了。

环顾四周,慕云舒斜倚在小摇椅榻上,鸦青长发散落枕畔,几缕发丝垂落遮住半张泛红的脸颊。

药柜上的铜锁泛着冷光,药碾子旁还搁着草药。

她踩上青砖,散落的发丝扫过锁骨,她随手将乌发高高挽起。

医馆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,守夜的药童蜷在长凳上,裹着浅薄布衾。

阿棠逛了一圈,悄无声息地跃过高墙,融进浓稠的夜色里。

“好戏要开场了,可惜看的人不多……”

“不好了!不好了!钱庄失火了!”

更夫的铜锣声混着尖叫刺破夜空。

赤红色火舌从飞檐窜出,瞬间吞没了“汇通天下”的鎏金匾额,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。

街道顿时炸开了锅。

挑水的脚夫打翻木桶,壮汉们举着湿棉被相继往火海里冲,却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。

不知谁高喊了声“提井水”,人群立刻涌向街角的古井。

木勺与木桶碰撞声、孩童的啼哭、妇人的尖叫交织成一片。

“哎呦,哎呦,我的心肝……”

“我的钱……我的钱……没了,都没了!”

“我二十年的积蓄啊!娘子,我对不起你呀!”

“我的地契啊!就这么烧了,这该如何是好啊?!”

有人以头抢地,被人狠狠拖起,“有这哭嚎时间,不如多打几桶水!”

少女站在对街的屋檐上,浅绿色衣裙似流云翻卷,夜风裹挟着灼热气浪扑来,衣袂骤然鼓胀。

少女素手轻扬,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被抛向半空,又落在她手中。

“不是很有趣吗?”少女扬眉,声音在风中轻扬,“这些人怎么在哭?这么有趣的事情都不笑啊?”

脚下几座尸骨堆砌成小山,指尖摩挲着象牙制成的白玉扇骨,火光映着少女苍白的脸,带着一丝笑意,冷眼看着人间这场混乱与悲怆。

“有点无趣。”阿棠飞身下去。

刚转过游廊拐角,刺鼻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。

阿棠藏身在阴影处。

廊下灯笼在夜风中摇晃,将惨白的光洒在中年男子扭曲的面容上。

“你是谁?我们钱庄明明……没有得罪过……你……”

他衣袍下渗出的血已经漫过青砖缝隙,喉间血窟窿随着每一次气音翻涌,混着血沫的气泡噗噗炸开。

玄色衣袍掠过青石地面,他反手抽出浸透鲜血的匕首,寒光一闪,利刃直直没入男子后心。

垂死的哀鸣戛然而止,只余下刀刃搅动血肉的闷响。

温热的血在青砖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血花。

男人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,“看够了吗?”

阿棠老实走出来,“没有。”

男人捏捏阿棠脸颊,血色在阿棠脸上开花,“拿个东西都这么粗心,小老鼠跑了都不知道。”

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阿棠面前缓缓摊开,指缝间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血渍。

阿棠垂眸取出袖中素白手帕,将手帕展开,一寸寸擦拭着男人染血的指节。

纹理摩挲过掌心老茧,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“主子你都知道啊。”

从来瞒不过主子。

阿棠有点不敢抬头瞧他的眼。

他忽然轻笑出声,尾音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温柔:“默雀,你是我养大的,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。”

阿棠手中的帕子骤然收紧,素白绢布被攥出细密褶皱。

她跪坐在青砖上,绣着荷花的裙摆垂落如霜,“主子,逃奴只有三分像先皇后。”

阿棠喉间泛起苦涩,“为何要大费周折……”

烛火摇晃间,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比夜色更浓稠:“三分,也是像,不是吗?”

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睫毛,那抹笑意却凉得骇人,“你且记住——这天下,只要有一丝一毫像她的,我都要攥在手里。”

“这是我的筹码,若是枝枝在她们之中,那便是最好,若是不是……”

烛火将容弘烨眼底的暗芒染得猩红,他指尖摩挲着阿棠泛红的眼角,轻笑如淬毒的丝绒:“容御尘他赌不起。”

冰凉的唇覆上她颤抖的眼睑,温热的气息扫过睫毛,“所以,默雀替我把她抓回来,好吗?”

染血的拇指轻轻抚过她颈间脉搏,吻沿着下颌线一路蜿蜒,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:“默雀,我只有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