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路子
这年头城里虽然有黑市，但黑市里售卖的多是农副产品，化工产品十分罕见，盐、糖、香皂等等物品依旧只能在供销社中换取，黄壮说的这话对周四海而言有着十足的诱惑力。
“你能搞着手电筒不？”
“这没问题，但只能弄到老式的，像虎头牌、飞马牌这些知名的可搞不着。”
“老式的也可以，能用就行！”周四海兴奋道：“黄同志你是不知道山路有多难走，许多地方连路都没有，开路的时候还得留意别把油灯给弄翻了，干起活来那可是束手束脚的，要是有手电筒，那就方便多了。”
“这个包在我身上！”
“黄同志，你刚刚说还需要我跑一趟岩村，还是给你表叔送东西么？”
“嗯......”黄壮吞吞吐吐地将事情原委道出，“毕竟这麦乳精是矜贵玩意，也是救命的东西，肯定得留个心眼儿不是？”
周四海是过来人，重活一世的他自然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，对黄壮这谨慎的做法不可置否，顺着话头踏着台阶就下去了，答应帮着再跑一趟岩村。
黄壮将老式手电筒递给周四海时，突然开口了，“你觉得山里日子好不好过？”
“说好过是好过，说不好过那也不好过。”周四海不明白黄壮这话是什么意思，斟酌用词道：
“顿顿有肉，这是许多城里人都过不上的好日子。可除了肉外，他们啥都缺，米面粮油针头线脑全都是稀罕玩意，想买都买不着。”
“是呀！”黄壮跟着感慨道：“我表叔结婚的时候我去过一回，看到不少人家缺盐少米的，好些人家直接用清水烀肉，一点味儿都没有。这做法，别说是肉了，就算是龙肉，没油没盐那也吃不下去不是？”
“所以啊！”黄壮话锋一转，“周同志你有没有想过，做山里人的生意呢？”
“做山里人的生意？”周四海似乎抓到了点什么，“黄同志你这意思是，拿些米面粮油针头线脑的进山里，卖给山里人？”
“对！”黄壮朝周四海张开手掌，五根手指竖得笔直，“这些玩意拿到山里，价格至少能提五成，翻倍都不成问题！”
“五成！那赚头不少啊！”周四海兴奋之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，“赚头是不少，可就算是在黑市里，这都是紧俏货，供销社里买的话那得票，哪来那么多票啊！”
“票这事好办。”黄壮朝周四海挤眉弄眼，“黑市里就有卖票的贩子，我去过两回，价格高不了太多，算下来还是有赚头的。”
“黄壮，说好的替你一会，这都多久了，忙不过来了啊，赶紧回来！”
周四海还在犹豫，黄壮的同事便扯着嗓子喊他回去，黄壮留下一句‘你要是想试试，中午十二点在这等我，我当中间人牵线搭桥介绍你们认识’便回去了。
在岩村的时候，听林有福说山里物资紧缺，周四海心里便动了这个念头。但想到黑市里物资的价格，这念头便彻底歇下来了。
不成想，扭头就柳暗花明，自己不过随手帮了黄壮一个忙，还收了人家表叔一斤灌肠，没想到人黄壮还给自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。
这活计自然不轻松，不然就冲着那翻一倍的售价，绝对抢破头。
但这轻不轻松是相对而言的，于城里人而言，这活计却是不轻省。但对于周四海这般自幼干惯了农活的人来说，只要把路踩熟了，那就相当于是地里捡钱了。
黑市售卖山货是冒险，山里售卖东西也是冒险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，被人举报或者逮着都脱不了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。
反正都是冒险，为什么不选收益更高的后者呢？
再者，旁人困于这个时代中，担心政策会有反复。可周四海清楚，政策或许会有反复，但改革开放这个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，等过了这个阵痛期，以后只会放得越来越开。
今年的九月三十号，首都东城区工商局下发了一张编号001的个体餐饮营业执照，这是改革开放后国内的第一家个体餐馆。
自此，‘个体户’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。
随着这家个体户餐馆的出现，各地的政策也开始松动了起来。
今年秋收后，凤城便会宣布农副产品可以自由交换，那因政策变化而销声匿迹了近二十年的赶集再度出现。
因为农副产品自由交换市场的繁荣，凤城政府看到了希望，于明年开春后，牵头成立了一南一北两大集市，并对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放开管控，鼓励返城知青与待业青年加入到个体户行列中来......
越想周四海心里越是澎湃，当即便下定了决心，有钱不赚王八蛋，这活计，他干定了！
周四海寻了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坐下等黄壮下班，期间来了好几拨人询问他的身份，幸亏背篓里没啥东西，不然绝对会被拉去街道办盘问个几轮。
从十点钟等到了十二点，晒了两小时太阳，还睡了个小觉，身体暖烘烘的同时还精气神十足。
“差不多时间了吧，也不知道黄同志下班了没。”周四海看了看高悬于头顶的太阳，伸了个懒腰，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尘土，站了起来，扭头就看到正往这边走来的黄壮。
“周同志，久等了。”黄壮拉着周四海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走去，热情道：“走，咱边吃边聊！”
“这饭店，得要票吧？”周四海有些踟蹰，按理说，这顿饭该他请才对。
但这年头第一家个体饭店尚在襁褓中，街上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国营店铺，没有粮票寸步难行，他怀里就只有一张媳妇给的二两粮票，只够他一个人吃上一碗素面的。
这么大的事儿，总不能三人吃一碗素面吧？且不说黄壮他们同不同意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便能将他们轰出去，不消费还想坐里头，做梦呢这是。
“我作为中间人，这顿饭我请！等你什么时候赚到钱了，再请我吃饭不迟。”
“黄同志仗义，这份情我就领了。”
“咱兄弟俩的也别同志来同志去的，这么叫也太生分了些，我比你大几岁，你叫我黄哥就行！”
“好，黄哥。”
两人一并走入国营饭店中，黄壮极其熟练地与饭店服务员寒暄，末了将菜单上的菜几乎点了遍，给出了一沓半指厚的粮票，这才回到桌子上。
“黄哥，你这是请了多少人来，点的菜都够五六个人放开肚子吃了。”
“请了多少人啊！”老黄嘿嘿一笑，指着周四海道：“就你一个！”
“就我一个？”周四海摇了摇头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黄哥你就别开玩笑了，你不是说给我介绍那黑市里卖票的贩子么？”
“哪需要什么票贩子，只要价格合适，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有！”
“那......要票不？”
“不用！”